朝霞初起，光明涌现。

可倪母，却从此失去了感受光亮的能力。

姐弟俩最害怕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

病床边围了三个人。

樊长宏下巴处已经冒出了细细的胡渣，倪依依和倪子墨二人眼下皆是一片疲惫。

两人一夜无眠。

在场的人，昨天夜里真正得到充分休息的，恐怕也只有昏迷未醒的倪母了。

侧眼瞟过窗外朦胧的亮光，倪依依一只手搭在倪子墨的肩上。

手指捏着他卫衣帽子上的边边，以缓解内心的紧张。

她非常紧张。

也很害怕。

昨天夜里，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中充斥的就都是倪母可能出现的反应，并且产生共情。

将自己置身于倪母的位置，来切实体验失去光明的痛。

很难受。

可惜...他们别无选择...

“小雅...”

最先出声的是樊长宏。

倪子墨和倪依依注意到放置两侧的手出现移动，也都很快的趴在床边，一人叫了一句。

表示她的身边还有他们。

并不是只有外人。

“依依？墨宝？”

循着声音，倪母抬起了左手，正小心的摸索。

看样子是想用触觉感受到两人的存在。

真实的触感从手心中传来，倪母对眼前黑暗的恐惧这才消散了不少。

“老樊，你也来啦？”

微微朝右边偏头，倪母嘴角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

打了个招呼。

不等他们继续说话，倪母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三个...这是在干嘛，怎么也不开灯呢。这外面的天也太黑了吧...”

倪母将头稍稍移动，一片黑暗中，凭感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却是一丁点别的颜色也没找到。

刚才褪去的恐惧再次袭击心头。

可脸上的笑容没变，等待回答。

“妈，没事的。您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在樊长宏准备开口的空当，倪依依抢先一步。

捏住倪母的手，柔声安慰。

“啊...好...好...好...”

笑着点了点头，倪母抿唇。

樊长宏扫了一眼倪依依，似是非常不理解她如此的举动。

转头就准备说出实情，可话到了嘴边，就被倪依依乍破冷意的眼神给噎住。

这眼神...不像是一个孩子会有的...

虽然平时她就看他不顺眼，但至少也还是正常。

慵懒中点缀着随性，更多的还是平静无波的淡然。

可现在这般空洞又带有攻击力的目光....

挺出人意料，也确实无形中给了他威慑力。

见状，倪子墨也不是摆设。

迅速自觉地走到樊长宏身后，就那么站着。

只要樊长宏出口，他可以肯定，那话怎么说出来的，他就能让它怎么吞下去。

这阵仗...

樊长宏选择了沉默。

“依依，我有点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空气中隐藏的暗潮汹涌。

倪母轻声提了一句。

快速敛去刚才的情绪，倪依依换上轻柔的语气应了一声。随后递给倪子墨一个眼神，转身出门买饭。

撇了一眼樊长宏，倪子墨微微颔首。

这份监督任务，他保证可以完成。

这个人确实有点危险，得防。

...

——

整理好吃完的餐盒，倪依依将倪子墨引到门外。

顺手扔掉垃圾的同时，侧身靠在门上，淡声询问。

“这次事情你怎么看。”

倪子墨站姿还挺端正，双目微微流转，继而回答。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再加上我们那老式小区...不过，还需要去一趟现场才能确认。”

有点可疑。

不过也不能否认意外的存在。

倪依依若有所思的点头。

其实从他的话里不难感受出他更倾向哪一种可能。

斟酌一番，倪依依立起斜靠的身子，淡语。

“嗯。今天你照顾妈，我去看看。”

“好。”

...

“老樊，这次又麻烦你了...”虽然看不到，倪母还是朝着自己猜测中的方位轻声开口。

唉...她本来还以为这段关系可以在两边都不打扰的情况下自己销声匿迹。

结果还是来了。

“没事的小雅。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握住放在床沿的冷白手掌，樊长宏语气温柔。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话听在倪母耳中，感觉却有些复杂...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复。

空气中的氛围逐渐尴尬...

“你回去吧。这里我们来照顾就行。”

还好刚才出门的两个孩子正好这个时候回来。

倪母紧绷起来的神经松懈了不少。

其实正好，倪依依说出了她的想法。

“没事，你们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天晚上都没有休息。今天我来照顾就行。你们还要兼顾自己的学业，也挺不容易。况且照顾你们的母亲也是我分内的事。”

官方又得体的回答。

听起来似乎很完美，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倪依依拒绝的很干脆。

“你给不了她想要的。”

一句话，直截了当，直戳根本。

绕过樊长宏，倪依依走到点滴架旁边，查看点滴输入的速度。

倪子墨倒是还站在门口。

灵动的双目毫不忌讳的盯着樊长宏，无言胜有言。

两边都表了态，而作为话题中心点的樊长宏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又是一阵安静飘来。

“呃...老樊，就让两个孩子来照顾我吧。你在这守了一夜，肯定也累，两个孩子在这还能替换一下。”

床上的温雅，棉絮般松软的声音传来。

这下连当事人都发了话，樊长宏显然没有必要继续执意留下来。

紧了紧牙关。

本来还打算靠着这一波亲近的照顾拉回倪母心的樊长宏纵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略一思索，然后沉吟。

“那行，我回去休息。完了后我再来替两个孩子。”

见他愿意离开，倪母表示对这个提议赞同。

她现在只想好好静静，他能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就好。

最后给倪母掖了两下被子，樊长宏抿唇离开。

病房内，只剩下三人。

...

——

一上车，樊长宏就用力一拳砸到了方向盘上。

手掌侧边传来的痛感都没有将他此刻内心窜上来的火给压制住。

“这两个家伙...”

双目一凌，嘴边的声音好似从嗓子中挤出来一般。

咬牙切齿。

想起刚才自己吃瘪的模样，怒火和烦躁就一同攻心，很不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总是让他感觉到压制的气势。

还真是邪门。

手掌紧紧将方向盘包裹，经过刚才一下捶打发泄，又想到温雅这次的病情严重，一时半会好不了。

那点燥意就有所减轻。

眼中的恶狠划过，挑起唇角，冷声自言自语。

“下次...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