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堇听罢她这样的惊人之语，按住她的力道更加大了几分。

“若若，你切莫冲动。”

“适才父皇与你，究竟说了什么？”

上官若稍稍平定心绪，将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对凤堇娓娓道来。

一直到上官若话毕，凤堇仍牢牢抓着她的手。

仿佛只要她松开，上官若就会在她眼前消失一般。

“殿下，你也觉得，阿昉其罪当诛吗？”

上官若喃喃低语，像是在问凤堇，亦像是在问她自己。

“从前，无论我做什么，牵涉其中的，都是本就身在旋涡的人。”

“因此，我对他们的生死，从未格外在意过。”

“而今，阿昉却不同。”

“若不是我，他自始便不会搅进这趟浑水。”

“若不是我，他如今便不会受此一遭劫难。”

凤堇轻柔的声音忽然拂过上官若的耳畔，如和煦的春光，照亮她的心房。

“可若不是你，阿昉的儿子怕是早就没了。”

“况且，眼下并没有确切消息，指出阿昉已然倒戈。”

“这一切，不过是你我的揣测罢了。”

“就算你执意要去亲自证一证真伪，可你是否想过，你到了那边，又能做些什么呢？”

上官若的手心冰冷湿滑，无形中影射出了她内心的感受。

其实她清楚，自己的确做不了什么。

阿昉的命运，早在她与他初识的那一刻，便转向了全然不同的轨道。

她攥着包袱的手陡然卸下劲来，回握住凤堇的手。

“殿下，我只是觉得，阿昉若死了，便是我害的。”

“我晓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

“可我总是抑不住自己的的思绪万千。”

凤堇轻轻搂过上官若的肩，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我能理解。”

“阿昉与你，相识总也快十年了。”

“虽这些年你二人再未见过面，但逢年过节，总是互相惦念的。”

“你嘴上不说，但我心中却明白，你早已将阿昉视作亲人。”

上官若心底倏然一动。

亲人吗？

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的。

凤堇见她一直不作声，唯恐她固执己见，仍要偷跑出宫。

“你不是说了吗？父皇已经命萧将军前往接应了。”

“他的脚程快，至多七日，便可抵达寒城。”

“你与阿昉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

“你要相信，兄长和萧将军都在，阿昉若真有什么难处，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在凤堇的反复劝阻下，上官若终于放弃了孤身前往北境的打算。

只是凤堇始终不能放心，便暗中嘱咐了林小娘多多留意于她。

这一日夜里，上官若又在榻上辗转反侧，惊动了睡在外间的人。

林小娘披了件罩衣，便过来瞧她。

“姑娘还是睡不着吗？”

上官若仰面朝上，一双杏眼圆睁，直直盯着从顶上垂下来的床幔。

“小娘，你对自己的母亲，了解有多少？”

林小娘微微一怔，露出一个颇显无奈的笑容。

“姑娘知道了？”

她这五个字一出来，上官若便心中有数了。

她在天牢中听到的那个故事，定然不假。

“我前几日去见了呼延玉，是他同我说的。”

林小娘低低“嗯”了一声，像是释然。

“我从前只以为，母亲真的是因为家中遭了灾，才来京中投奔亲戚的。”

“直到母亲病重，临终前，才将真相说给了我听。”

“之所以未向殿下及姑娘坦诚相告，也是不想因我这身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官若了然，坐起身靠在床头，反过来安慰她。

“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

“你进宫以来，一言一行，殿下都看在眼里。”

“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林小娘略点一点头，算作是对上官若的回应。

而后，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上官若道：“姑娘的心事，是与呼延玉有关？”

上官若有些讶异于她的敏锐，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小娘，你从前既得凤玄授意行事，是否听他提过呼延玉？”

林小娘凝思良久，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一向只是告知我需要做什么，却从来不说为什么。”

“你竟也没想着问一句吗？”

林小娘苦笑着摇头。

“我从前一心为他，哪里会考虑这些。”

上官若猝然想起原主，也曾是这样一个对凤玄忠贞不二的人。

于是，她不由得八卦起来。

“那个，无意冒犯，纯属好奇。”

“凤玄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让你们这样一个个前赴后继地为他卖命？”

如果此刻上官若的面前有镜子，她一定会看见镜中自己闪烁着光芒的双眼，就像看见食物的饿狼。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吃瓜。

林小娘被她猝不及防的提问震住，好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上官若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托腮，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许久，林小娘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也不晓得。”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

长夜漫漫，上官若就这样与林小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直至东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支撑不住，各自睡下。

上官若才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觉着有人在晃她的身子。

她的意识仍在与周公厮混，嘴中嘟囔着让来人不要打扰。

凤堇无奈地看着上官若如孩童般赖床，转头问林小娘。

“她昨日是什么时辰睡的？这样都叫不醒。”

陪着上官若熬了一整个通宵的林小娘，此刻却显得神采奕奕。

“殿下可别提了，昨日姑娘拉着我说了一宿的话，问得问题还都奇奇怪怪的。”

“自您吩咐我看着姑娘，我可是夜夜不得安枕。”

“再这样下去，我这眼下的乌青，只怕是擦再厚的粉，也盖不住了。”

凤堇仔细端详着林小娘的面庞，轻笑。

“你这是怪我累着你了？”

“等下，我便命人送些上好的补品和脂粉来给你，可好？”

二人说话间，上官若终于哼唧两声，睁开双眼。

一瞧见凤堇坐在她床边，她登时清醒过来，声音清亮。

“殿下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可是萧将军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