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鲜血从昱珩的口中喷涌而出，他忍着剧痛握住染上血污的白方霁的衣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她脸。

昱珩看到白方霁的眼睛渐渐被黑色晕染，眼白终于消失不见，空洞地保持着持剑的姿势。

从昱珩身体里流出的血在地上摊开，和白方霁的嫁衣下摆缓缓融为一体，犹如长满地的红花。

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昱珩心里不停嘶吼，可如何才能突破这幻境呢。

“哈哈哈哈……”迟疑间，新娘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散发出绿幽幽的光。伴随着一阵诡异的笑声。衣冠下的脸和身体逐渐肿胀起来，原本下坠着的嫁衣被撑得鼓囊囊地变了形状。

那是因为新娘的四肢变得比常人粗大了两倍不止。方才握住的衣袖上很快沾染了新娘皮肤上渗出的黏液，变得滑不溜秋，昱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抽回了双手。这……到底是人是鬼？不管了，三十六计逃为上。

还好心口的剑没有刺中要害。就在昱珩打算手脚并用推开对方时，对方一下子扑了上来，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心口的剑刃又进了一寸，昱珩疼得呜咽一声，一只手抵住对方双手，一只手摸进一袋，迅速掏出一张镇魂印贴到了对方脑门上。

那新娘中了符印之后，头痛欲裂，发出震人心魄的尖叫声。

昱珩奋力拔出左肩的剑，准备一剑砍下这怪物新娘的头颅。

“住手！”举起剑的右手僵持在半空中，昱珩回转身一看，白方晴浑身湿漉漉地跪趴在地上，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捆仙索还紧紧地勒在她的腰间。昱珩一挥手，把捆仙索收了起来。

“住手……”，白方晴又气息微弱地又说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昱珩觉得，眼前的白方晴并不是原来的白方晴，仿佛换了一个人，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或许是适才溺水的原因，她面色白得骇人。

“她刚刚救了我。”

“你说什么？”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会有溺死鬼手持招魂幡吗？”

听白方晴这么一问，昱珩想起来他俩从大门进来时，右侧门上所刻的恶鬼样貌确实和眼前新娘的形貌相似。但他似乎并没有跟白方晴说过自己心中的疑问，难道这丫头看似漫不经心却能读出他的心思？

“小时候，我听阿爹说过，溺死鬼看到活人落水，便会拼了命地‘抓交替’，找到自己的替身。之所以这么拼命，是因为溺死鬼不甘于如此葬于水中，也是因为，没有替死鬼，自己便会永远困在水底，永世不得投胎转生。”

“一开始，她死命要把我拖下水，拼死挣扎中，我突然发现，我可以趁此机会得救……”

“你所说的得救指的是……”昱珩愈听愈摸不着头脑。

“九舟兄……”白方晴顿了一下，似乎这个称呼让她有些许尴尬，“元公子，此事说来话长，六年前因为一场意外，我突然发现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魂魄。”

“双魂同体！”昱珩之前在天庭听说过此种邪术，不想虚静山的大小姐竟然中了此术。

“是的，我也是后来翻阅阿爹的藏书才知道的。起初，我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这个新魂魄的某些话语或行为，非常害怕。它似乎对师姐有种无来由的怨念和憎恨，并且抓住了各种能实施伤害的时机，要置师姐于死地。”

“你是说白方霁？”

“对。我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不可能放任这个突如其来的白方晴的‘魂魄’杀死师姐，每次它产生杀人的冲动，我都竭力压制着它的行动。六年来，师姐每每会因为我没法完全压制住企图伤害她的灵魂而经常受伤。”

“我知道师姐这六年过得很不快乐，但她却从来没有报复或惩罚过我。为此，我感到愈加痛苦，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种内心挣扎的苦海。”

“可就在刚刚溺水时，那‘魂魄’的求生欲远远大于我自己的求生欲，因此对溺死鬼的吸引力远超于我原本的灵魂，结果被狠狠拖住沉到了水底。估计会代替这溺死鬼永远被镇压在水底吧！”

怪不得这溺死鬼会幻化出白方霁的模样，原来是撕扯魂魄时沾染上了原魂魄的怨念。昱珩望着一边贴着符印的“新娘”，此时她已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看上去不过是一位刚到及笄之年、容貌清秀的女子，却在如花的年纪、新婚之夜溺水而亡。如今她沉静地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在地上。同样是一位天涯苦命人。

白方晴帮助昱珩包扎了伤口，二人又合力在大殿中庭找到了一块儿平坦的石床，把新娘安稳地放了上去。

跨过中庭，便来到了中路的正殿。刚踏进殿内，昱珩便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这殿内装潢布置竟然是和天庭高高在上的天帝正殿一模一样，不禁暗暗心惊。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复刻天庭的样貌！

“有什么不对劲儿吗？”白方晴问道。

“没有，还是小心为妙。”昱珩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二人在大殿里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方晴忍不住道：“元公子，这宫殿里空无一人，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昱珩想得正投入，没有听见白方晴的话。他原本以为这地下工程只是有恶人在人间作乱，看到此情此景，却不得不怀疑这恶人还有祸乱天界的野心。他盯着摆放在正中央、庄重、肃穆的宝座，想不到有谁有如此大的欲望，觊觎天帝的权力和地位。

“元公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白方晴突然感觉自己呼吸异常困难，双颊憋得通红，她难受地扶了扶昱珩的肩膀。

昱珩回过神来，白方晴的声音缥缈地传进他的耳朵，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的眩晕。

回想起来，中路大门口的左侧，刻着的恶鬼是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