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杭州的路上，我给吴二白和小花都打了电话，让他们动用手里的关系帮我找找有没有塔鲁族宗教文化方面的专家。

这个研究领域太小众了，作为尼泊尔六十多个民族中并不特殊的一个，塔鲁族在国内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专门去研究。

当然，我指的是明面上的那些专家学者。宗教这一方面名堂太多了，我们这一行里懂这些偏门的奇闻异事的人有很多，至于有没有专门研究塔鲁人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但我猜大概率是有的，张柳不会给我们留下无法破解的信息，既然他留下的线索指向塔鲁族，我们深入去查就一定会有收获。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吴邪竟然会来接机。

我和小哑巴刚下飞机，我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吴邪，我接了起来。

“繁星，我在接机口，你们出来的时候别把我给路过了。”

“你怎么来了？”

我们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两个小时，候机的时候我给二白打的电话，吴邪当时就在旁边，他知道我们的落地时间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来。

“二叔让我来接你们，带你们去个地方。”

“我们马上出来了，见面详聊。”

我挂断电话，小哑巴就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不清楚。

“见到他就知道了，可能是二白查到了什么，不过这也太快了，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跟着人流往外走，果然看见吴邪站在人群最前面，正朝我们招手：“小哥！繁星！这里！”

我们走过去，跟着吴邪上了车，他没开他的那辆金杯，而是换了一辆吉普，应该是直接从二白那里来的。

“二白那边查到什么了？”一和吴邪汇合我就问他。

“找到了一个奇人，搞民俗文化的，前几年去了趟尼泊尔，回来就开始疯狂研究这个塔鲁族，二叔在圈子里一问，马上就找到这个人了。”

那倒是真的挺巧的。

吴邪说那个奇人性格怪异，轻易不和生人见面，也就是吴二白在江浙的地头上面子太大，对方不愿意得罪，才勉为其难答应见我们一面。

地点就定在二白开的茶寮，就在今天晚上。

“这么赶？这位奇人有这么不愿意见外人吗？你对他了解多少？”

吴邪摇了摇头，他对杭州的各类能人异士了解很多，可以说这一行里没有他不认识的高人。

他都摇头，说明这个人的确是声名不显，也不知道这一回怎么这么快就蹦跶出来了。

“行吧，见到面就知道了。能不能让茶寮给我备口吃的，我这天生的劳碌命哟…”

我刚叹了口气，手里就被小哑巴塞了一块饼干，一下子就给我逗笑了。

“吃块饼干先垫垫。”

“我叫着玩儿的，刚刚在飞机上吃饱了已经。”

我把饼干的包装袋撕开，掰了一小块饼干喂到小哑巴嘴边，他张嘴咬掉，我也吃了一小块，然后就不想吃了。

前面开车的吴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我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表情，他脸上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笑容，有点像是怀念，又像是庆幸。

一路无话到了二白的茶寮，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阵仗，一楼大厅都被清空了，我觉得有些奇怪。

大厅里有几个服务员零散坐着，见进来的是我们，离门口最近的服务员走上前来：“小三爷，尹小姐，二爷在二楼等你们。”

小哑巴也跟着我来过两回这个茶寮，不知道是二白特意交代还是如何，这里的人从来没有主动和小哑巴打过招呼。

我们跟着服务员上了二楼，最里面一间是二白的专属包厢，此刻门口站着个高个子壮汉，是二白身边的亲信，贰京。

看我们过来，贰京敲了敲房门，冲里面道：“二爷，小三爷和尹二小姐到了。”

紧接着贰京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贰京看着又黑了一点，听说最近二白时常不在杭州，也不知道在外面跑什么。

包厢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二白，另一个穿西服打领带还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吴邪说的那位奇人。

这一行里鲜少有这样打扮的人，还是个研究民俗文化的，这非常显眼。

“二爷，有段日子没见了。”我和二白打了个招呼，有外人在时，我只是尹二。

吴二白淡淡点了点头，世外高人的气质拿捏得十分到位，“尹小姐请坐吧，这位就是你托我找的专家了，近两年一直在研究塔鲁人的宗教文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请教这位秦先生。”

那位秦先生从我一进来就在打量我，目光令人不适，但我没有发作，牵着小哑巴在吴二白左侧的位置落座。

“秦先生是吧，您好，我是尹二，有些关于塔鲁人的事情想向您请教一番。”

我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朝秦先生伸出手，不曾想这家伙直接两只手伸上来握住了我的手。

“久仰尹小姐大名，幸会幸会，鄙人姓秦，单名一个守字，守护的守。”

第99章 塔鲁族

我暗中用力想将手抽回来，不料这人手劲不小，而且也在暗中用劲儿，我一下子竟然没法很体面地把手收回来。

轻轻咳嗽一声，我也把另一只手伸出去，假装要和他握手，实际上直接下了死手掐了他手背一把。

人如其名，禽兽一只。

瞥了一眼吴二白，我在他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凝噎，想必他也没想到这秦守会如此行迹。

吴邪进来之后就在二白身后站着，这会儿拼命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

还有事要请人家帮忙，现在的确不能闹得太难看，我又扯了一个笑容，顺利地在对方铁青地脸色中收回手。

“秦先生人如其名，的确不负令尊令堂当年对您的期望呢。”阴阳了一句，我往后缩了一下，把旁边的小哑巴推到前面。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人，姓张，这一次其实是他有些问题想要问您，这件事情还是你们聊吧。”

没看错的话，小哑巴嘴角有一丝浅淡的笑，但眼神是冷淡的，笑是为我，而这眼神，自然是针对对面的禽兽。

“秦先生，我有几个关于塔鲁族信仰神明体系的问题，不知道秦先生是否能解答一二。”

“当然当然，张先生请问。”秦守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

我不管他答应这次会面是因为二白的权威，还是对我有所图谋，进了这间屋子，所有的阴谋都是扯淡。

小哑巴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那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现在这个情形，他不可能还保持沉默。我就在旁边乖乖坐着当个花瓶就行。

“据我所知，塔鲁族格外崇拜一些野兽，例如狮子和老虎。我想问的是，关于麂这种动物，塔鲁人是否也格外尊崇。”

小哑巴的问题说实话，有点刁钻，我一下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更别提对面的秦守。

好一会儿之后秦守才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说法？闻所未闻。麂是东南亚特有的物种，塔鲁族见都不曾见过，又如何会将其尊奉为神明。”

“元朝时，尼泊尔人阿尼哥在朝为官，深受忽必烈赏识，辞官回国时得到诸多赏赐，其中就有一对黑麂，而阿尼哥，正是塔鲁族。”

阿尼哥此人我有所耳闻，这人是着名的建筑师，技艺精湛，甫一入朝就专门负责修建皇家寺院，白塔寺中的白塔就出自他手。

但看起来秦守对这个并不熟悉，小哑巴又给他补充了一点信息。

“雄性黑麂生有一对獠牙，被阿尼哥带回家乡之后，当地人称为黒獠。”

这两个字一出，秦守的表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他突然大叫：“黒獠，是黒獠！史料只记载黒獠是中原传入，毛色墨黑，长有一对獠牙。至于你说的，并没有记载，这我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考证。”

“就是黒獠，秦先生可以详细讲讲吗？”

说到自己的专业时，秦守看起来稍微像个人了一点，一扫刚刚的阴沉，脸上都有了血色，喝了口茶水就开始滔滔不绝。

桌上的茶我刚进来就看了，君山银针，还是次品，看来二白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叫秦守的人。

要不是为了帮我忙，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不过无所谓，债多不愁。

秦守的讲述非常具有激情，讲到兴起时他还会拍桌子比手势演示，行为实在太过跳脱，我也有点不太喜欢。

不过他的确有些真本事，讲起黒獠来头头是道。

塔鲁族从古至今一直过着较为原始的农耕捕猎生活，猛兽对于他们来讲是具有强大力量的存在。

塔鲁人尊崇这种力量，每个部落都会尊崇各种猛兽为他们部落的守护神，其中就有这样一个部落尊崇的兽神，名为黒獠。

这个部落在之前的一场地盘争夺中被敌人打散，部落神雕像、图腾等等都被破坏。

恰巧此时有人带着一对从未见过的生物回到了部落之中，应该就是小哑巴说的阿尼哥。

阿尼哥衣锦还乡，带来了很多金银财宝，也带来了这个部落新的守护神，黒獠。

塔鲁人不认识黑麂这种动物，只知道它的獠牙十分尖锐，虽然看着温顺，但在攻击时一口就可以撕裂一个成年人的大腿。

在这个部落的精心奉养之下，黒獠很快就在这片陌生的平原上扎根。

但塔鲁人的宗教文化远远不至于此。

他们创造神明，奉养神明，就要从神明身上有所得。

黒獠逐渐繁衍，数量变得可观，其中总有一些老弱病残会被自然法则淘汰。

塔鲁人加速了这种淘汰，他们定期组织部落勇士围捕黒獠，将落后的黒獠猎杀，剥掉猎物的毛皮制成衣服奖励和保佑部落的勇士。

有一部分肉会被当做食物吃掉，但更多的血肉会被用来供奉，用黒獠的血肉供奉所谓的黒獠神。

这种行为和挖自家祖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塔鲁人的祭祀更加血腥一些。

祭祀的主体并不是黒獠肉，那些只是部落子民沟通神明的媒介，他们最重要的祭品，是部落里最美丽的少女。

少女被选中成为祭品之后，就只能吃黒獠食用的食物，也就是一些浆果，树叶草叶之类。

食素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少女会在祭台上被开膛破肚，内脏会被替换成黒獠的内脏，然后缝合起来。身上也会被涂满黒獠的血液。

在祭祀仪式完成之后，少女会被送到草原上，如果有黒獠现身将之当做同伴亲近，就预示着未来几年中，黒獠神会庇佑这个部落。

秦守说，在整个祭祀的过程中，作为祭品的少女会一直被强迫保持清醒，直到咽气。

一般来说大多数少女都会在做手术时就失血过多死去或者被活活痛死。但也有一个例外。

“那是整个部落历史上唯一一个，活着得到黒獠亲近的祭品。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姑娘就是神明降世，将她接回部落奉为活女神。”

“有资料记载这位女神在部落里生活的第二年，这个部落就因为天灾被完全毁灭了，活女神也再没有消息。”

“但我觉得，这个部落是毁在那个活女神手里了。没有人类在内脏全被掏出后还能存活，他们带回部落的。肯定已经不是活人了。”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真的有鬼怪存在，二是少女的亲人为了报仇而装神弄鬼。

至于具体是哪一种情况，秦守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我总觉得秦守还有话没有说完，他说最后一段的时候，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狂热和兴奋。

不过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黑麂，这东西如今极为稀有，最近一次有人看到，就是在古田山。

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下一步我们也该去山里实地看看了。

看看和我们同行一段路程的张柳，到底是人类，还是什么所谓的黒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