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上，躁动慢热的不安紧张气氛愈来愈浓郁。

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流淌而过。

汗珠顺着脖颈流了下去。

监考老师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他翘着二郎腿，戴着一副擦得锃亮的眼镜。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籍，低着头一页页地翻过。

季诗语握着笔，太过用力，在卷面上唰唰写过。

指关节微微发白。

头顶的电风扇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她耐心地再检查了一遍姓名，班级。

那天的微风吹的静悄悄的，婆娑的树叶在枝丫交错中重叠交映，林荫的气息很暖很清新，照在粗糙的手掌上，清晰的纹路在岁月的攀爬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时光好像是长了脚的妖怪。

离别的那天。

他们谁都没有说再见。

仿佛一个没有画上完美结局的故事失去了句号。

她记起一模时的成绩。

那是季诗语考的最差的一次。一模成绩出来那天，晚风吹不散天空的晚霞，晚霞似火，柔绚的彩霞满天绽放，像是一个红衣似火的跋扈小姐，扬着鲜嫩欲滴的嘴唇，嘴里咬着一根芦草，明媚地笑着。

季诗语握着成绩单，眼眸望向天空那边。

入目的绚烂，仿佛是战火连天的高三天空中的一点亮度。

她低头，手指紧紧攥着握得发皱的成绩单，指关节微微发白，晚霞似琥珀的亮光从五指指缝间流淌出去。

流淌过的，不止有时光，还有记忆。

一模成绩出来的那天。

她握着成绩单的手微微颤抖，她在想，高考那天，她会以怎么样的姿态，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是云淡风轻。

还是胜券在握。

还是接受自己的一切。

努力的这段时光里。

她渐渐忘记了与他的约定。

她的心里渐渐挤掉了那些多余的东西。

她不再是曾经那个把爱情当做全部的女孩。

她的年龄那么青涩稚嫩。

在高三那年，她把过往的遗憾、忧伤、欢喜全部藏了起来，收进了最隐秘的空间里。

\"我不要把时光都付诸于空虚、颓废还有堕落。

世界上最美的时光，不在于你取得成就的那个瞬间，而在于你攀爬山岩的过程。\"季诗语在日记上记下来。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她成长的见证。

有人问。

这世界上什么才是最有价值的。

其实正确的答案有很多。

有人说这世界上钱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说这世界上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在她心里。

如果林凤娇没有出事。

如果她爱的亲人都在身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她愿意用她拥有的一切东西，最有份量的东西，哪怕是花费她的生命与时间，她也要换回林凤娇，换回林凤娇幸福且平安的一生。

可是上天偏偏要剥夺一个女孩子幸福的基本权利。

让她承受最痛苦的分离。

人生的第一课，居然是离别。

离别的代价就是学会珍惜与遗憾。

那个穿着干净的白校服，蹲坐在花坛旁边的男孩，扬着清澈的笑容的男孩，会在校园门口等着她男孩子，陪着她笑，陪着她哭，陪着她长大的男孩子。

在她懂得了一切。

在她真正成长成一个大人的时候。

那个男孩子在这个世界离开了。

离开了她的世界。

像是抽丝剥茧一样，渐渐消隐了她最致命的心跳。

毕业那天。

季诗语整理毕业纪念册。

她无意在漂亮书页的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话，字迹隽秀且规整。

\"愿你以后的人生更加幸福顺利。\"

季诗语只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她稍加思索。

这是谁给她写的。

有谁会这样关注她，还不愿在她面前露面。

睫毛轻颤，她的指甲在那一行字迹上细细地滑过。

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合上青春纪念册。

青春纪念册的封面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中，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手里捏着一只大大的纸飞机，露出漂亮的侧脸，将那只纸飞机挥向远方。

然而封面的右下角，却有一个缩小版的男孩，躲在一个不惹眼的角落里，弯动着眉眼瞧着她。

目光是爱慕到极致的温柔。

温柔到像是装进了一个灿烂热烈的星球。

比星辰还要耀眼。

她也曾在别人身上看到过那样甜蜜到窒息的目光。

有什么东西好像牵动起了心底最静谧的情绪。

一瞬间，好像无数雨点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头顶翻涌而来。

她迅速收好心底的情绪。

眼睛里含着眼泪。

天气下起了雨。

看不到路的尽头，空蒙的细雨，斜风撩动起了粉蓝的衣裳。衣裳上沾了些墨水的颜色。

她把袖口挽起，抱着一本天文学的书

走远了。

她好像又做回了原先的那个季诗语。

热爱天文学。

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第143章 高考结束

喜欢一个沉默地待着。

家里。

王芳芳问她考的怎么样。

王芳芳的白头发又冒出来几根。

季诗语站在王芳芳身后，轻柔地在她有些稀薄的头发中。

\"外婆。你老了。\"季诗语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芳芳头发上的那几根银丝。

\"是啊。外婆老了，不管用了，等外婆走了，你还是得找个人照顾你啊........\"王芳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诗语的语气突然变小了，她看着王芳芳，眼睛的光小了：\"外婆，我还是想选择报考明大。\"

王芳芳满是笑容，她点点头：\"好，你要考什么，外婆都支持你。我的诗语啊，姥姥的心肝宝贝啊。\"

\"外婆，可是我没有把握....\"季诗语的语气低了下去。

她的眼神黯淡了些。

高考那天。

她的闹钟坏了，导致高考迟到了二十分钟。

英语听力开始的时候，她奔跑在七中的校园里。

在这一过程里她想到了无数种坏的结果。

例如高考失利，她进厂打螺丝。

例如没有考上明大，她选择复读，大不了读个一年两年。

明大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强烈的梦想。

为了这个心愿。

她可以一直努力。

\"考的怎么样，报考了哪个大学?\"沈父问沈闻俞。

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京大。\"

沈父暴怒：\"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就在京市，你为什么要报考京大?\"

\"我不会考明大的。\"沈闻俞淡淡地说。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沈父瞪着眼睛问。

\"我不考明大。\"沈闻俞又极其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眼看着火就要蹭蹭涨上去了。

沈闻俞年轻又貌美的继母站了出来，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是好事。\"

沈父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只要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在沈氏接班，上哪个大学都无所谓，老子都养着你。\"

毕业聚会的那一天。

季诗语去了。

她穿了一身素面朝天的白裙子。

白净的面容像是邻居妹妹一样。

沈闻俞与江雪却缺席了。

只有他们俩人缺席。

\"喂，我说，这俩人是不是商量好的呀，一块失踪，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结果又不来了...\"

\"就是。两人不会是私奔去了吧...\"

虽然是一句戏谑的玩笑话，可还是不由得让季诗语心头一颤。

她已经没有权利再去过问或者关心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或者说。

她因为自己的敏感与自卑，亲手断送了他与她的爱。

曾经的喜欢是真的。

可是没有安全感也是真的。

她已经失去了妈妈。

巨大的沉重打击让她已经没有信心再去守护一段感情了。

更何况是在这样脆弱又青涩的年纪。

她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段过程中。

漫长的等待过程。

煎熬又难忍。

她想了许多许多未知的结果。

王芳芳看她成天憋在家里不出门，为了录取结果的事情痛苦执着。

她说：\"无论你考成什么样子，在外婆的心里，你都是最棒的。\"

季诗语不敢听到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代表着的结果，就是她没有考上明大，然后选择复读。

倘若复读一遍仍然没有考上呢....

倘若明中的提档线提高了一些分数呢。

季诗语不敢再接着向下想了。

她走出门。

发现楼道的栏杆上挂满了星星灯，夜晚的时候，灯一灭，星星灯就亮着，连成一串，挂在漆黑的空中。

她停住了脚步。

嘴唇微微张开。

江明抱着一束鲜花走了出来。

他嘴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意味深长的薄唇轻抿着：\"高考快乐。我忘记了，我还没有送过你鲜花。\"

季诗语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一捧鲜花，眼睛里有了一点光：\"谢谢，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明低眸轻笑。

\"你是不是想要说，你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你是不是还想要再提，高考失利的事情?\"江明说。

季诗语没有回答，低下头去。

\"努力过就好。无论你什么模样，\"他的声音低了几个度，\"我都喜欢..\"

\"江明。\"季诗语抬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明肌肤冷白，眉如墨描。

他不动声色。

想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他的手停住了。

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他想要进行下一步的亲吻动作。

他捧起她的脸。

她向后微微后仰。

像是在抗拒。

像是想要逃离。

他懂得这个动作的意味。

所以他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这对江明来说。

无疑于告诉了他答案。

告诉一个人答案，并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它包含了很多的遗憾、复杂以及难言之隐。

倘若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我不能保证。

我爱你，可是你并不爱我。

风溶溶而过，蓝色的水墨抹过天空的一角。

微风不燥，你我刚好。

季诗语淡淡地望向他，语气努力地保持轻缓：\"江明。对不起。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的好.....\"

她看着江明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江明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他淡淡道：\"没关系的。我可以一直等你。\"

\"没有谁可以一辈子等谁的。\"

\"我可以。\"江明的语气很冷静，他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季诗语垂眸，微微沉默了一会。

\"...........\"

江明低头想了一会。

他说：\"不知道。\"

季诗语愣住了。

她问沈闻俞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沈闻俞的回答也是简单的三个字。

不知道。

天空的气息很纯净，温柔的风静谧地吹拂在半空中，麻雀在蔚蓝的天空中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塔楼的光忽明忽暗，像是沉蕴在一只灯泡中一样。

夏季的风很热烈。

吹过森林的风像是带了些清新植物的气息。

扑面而来。

江雪减掉了一头秀密的长发，乌黑墨色的头发犹如绸缎一样光滑靓丽。

江雪留起了短发。

她的眼眸盯着沈闻俞的脸。

很浅的瞳色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

江雪的脸苍白如纸。

她高考失利了。

与京市最顶尖的大学明大无缘了。

只能去外地的大学读书。

江雪说：\"我知道那张匿名卡片是谁给你写的，我也知道你有多么不喜欢我，我更清楚你的心里压根没有我的位置，沈闻俞，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有没有过一丁点痕迹....\"

沈闻俞低低地说：\"有过。\"

仅仅两个字。

他淡漠下眼神，黯淡无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江雪。终有一天，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嗯。所以呢，我们要分开了吗....\"江雪勾起了一抹淡笑。

江雪又继续说：\"沈闻俞。你爱过我吗。就单单是在那段时间里，假如没有季诗语，你会选择喜欢上我吗。\"

沈闻俞沉默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定定地说：\"我不知道。\"

\"那我们在一起，好不好。现在，正式的，好吗？\"江雪乞求地望着他。

眼眸里有了一点泪光。

\".......\"

沈闻俞没有说话。

他把眼眸低垂着，许久，他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爱诗语。\"

我爱诗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却让江雪失去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