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沈闻俞收到了江雪的一条信息。

江雪住了下来，一切都安顿好了。浴室里肥皂泡泡飘荡，浴缸里载着江雪玫瑰般细嫩的身体，她把自己浸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微微把眼睛露出来。

不久后，她从热气环绕的浴室里出来，身上裹得玲珑有致，发丝微微散乱，发根处还滴着水珠儿。

躺在床上，她端起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今天还是很谢谢你。沈闻俞。\"

沈闻俞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不冷不淡，但是界限却很分明。

深夜的夜晚，季诗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

此刻，她突然很想起身去外面走。

今天的晚饭吃的太饱，以至于她的脾胃有些饱胀，而脑海里的思绪又太多繁乱。

江明做饭很厉害，厨艺相当了得，递到手里的食谱只需要看一眼便一目了然，合上食谱，凭着自己的感觉也能做出一道美味佳肴。

季诗语有一恍惚的瞬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那样奇妙，甚至在潜移默化之间，就在心里赋予了某种身份。

她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红木门依旧发出来支拉的响声，在格外沉寂的深夜里显得与众不同，甚至有些打草惊蛇。

季诗语身上披着一件毛毯，光着赤裸的脚走在瓷白色地板上，悄然无声。

这才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传出一阵一阵的电影台词，里面的男主一口流利标准的粤语，对着女生大声表白。

季诗语小心探出头。

客厅里的灯全部灭了，只留下电视变化无常的光。

江命一只手抱着屈起的腿，另一只手搭落在直立的腿上，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与惬意。

他清晰的侧颜若隐若现浮动在电影的光里。

季诗语松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身边，白嫩的脚心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还是有些冷。

江明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出季诗语的到来。

直到后知后觉用余光注意到了身旁的人，他才蓦然瞳孔放大，讶异闪过一丝。

\"怎么不睡觉？不困吗？\"江明俯下头，瞥到她放在地板上的脚，不自然地蜷缩在了一起。

\"你不也没睡？\"季诗语抱住双臂，觉得光有些暗，于是便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疲困。

江明把身上的针织毛衣褪了下来，双脚着地，双手握住季诗语细瘦的脚踝，放到了大腿上，将毛衣裹在了她的双脚上，动作温柔细致，十分有耐心。

觉得脚丫被他的体温包裹住了，心里一股暖流缓缓划过，不自然地笑了笑：\"江明，谢谢你。只是，我怕弄脏......\"

\"嗯。\"江明似乎很不在意，眼睛一直看着电视屏幕。

\"江明，你慢慢看吧，我有点困了，想去睡觉。\"季诗语对这种类型的电影并不感兴趣，勉强支撑了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季诗语实在是招架不住困意了，没等江明说话，她就阖上眼皮，头缓缓靠在了软绵绵的沙发枕头上。

\"嗯？\"江明看的入迷，才发现季诗语已经睡过去了。

他只好果断关上了电视，轻柔地拦腰将她抱起，怀里的季诗语像只熟睡的小猫，把他当成了梦乡，睡的格外香甜。

走到她的房门前，清凉的晚风穿梭着过堂，未关住的门来回随风晃动，在敞露的缝隙中看到月色涓涓，如水一般清透，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颜色极透却很美。

\"不要........\"

季诗语嘟起了嘴巴哼哼唧唧，刚被放倒在席梦思上，就拽住了某人的衣领子，开始嚷嚷。

\"..............\"江命手上的动作微滞，随后抓上了她的手，想要挣脱。

可她睡得正香，胡闹了起来。

\"不要嘛........\"季诗语闭上的眼睫毛一眨一眨，微微颤动，嘴里依旧含混不清。

江明嘴角上扬，眸色暗沉，手里握住的拳头总是乱动，却被他紧紧含在手心。

半晌，他低沉的嗓音磁性冷淡，有着一丝禁欲的气息，又有无比淡漠的慵散：\"不要什么？\"

他眼里撒娇打泼的她，此刻全然没有听到，反而沉浸在了自己的梦境中，梦里的她在一片山川河流之上乘着一舟泊船，枫叶与桃花片片落在汪绿的溪水上，前面划动船桨的男孩，背影无限拉长....

可是不知怎的，男孩突然消失了。世界顿时只剩下一片黑暗，周围的河流变暗，空蒙幽深的水波沉沉，也没有了哗哗的川流声，只剩下一片寂静。

季诗语一个人被光笼罩，很快飘上了岸。她的腿脚绵软无力，怎么使都使不上劲，她只想用力爬，双手指甲陷进泥土里，终于，她来到了一片明亮的地带。

在那里，她看到了林凤娇。

母亲年轻时候的面容很漂亮，江南美人，柔婉恭淑，跟现在的模样大相径庭。

林凤娇身边还有去世多年的父亲，一切都是如旧的模样，岁月安好，仿佛失去至亲的噩梦从未发生过。

不知怎的，她突然好想去抱抱林凤娇，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仿佛后一秒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一样。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沼泽...

她的呼吸渐渐艰难。

江明居然捏住了她的鼻子！

原因是，江明实在是拗不过她的力气，只好魔法打败魔法，直接让她清醒过来。

梦烟消云散了。

江明淡然傲娇地坐在她的边上。

季诗语还深陷梦境里无法自拔，被刚刚那个梦吓得冷汗直冒，抱住了身旁的小白熊。

江明轻轻拍拍她的背，轻柔至极。

\"怎么？做噩梦了？\"

\"嗯。\"季诗语惊魂未定，神经紧绷。

\"梦都是相反的。别担心。\"

江明抚上她骤起的眉眼，揉在她的眉心，舒展开来。

等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季诗语这才反应了过来，盯着江明怪异的行为看了又看。

\"你好好休息。\"

江明一副无所谓被误解的清心面容，起身就要离开。

\"江明.....\"

手突然被身后的她拉扯住。

\".......\"江明回头瞩目着她。

\"你能不能，帮我热杯牛奶？\"季诗语很不好意思。

喝过牛奶后，她才肯安定入睡。

江明从柜子上抽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去她嘴边的牛奶残渣，随后又像是在琢磨什么似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京市A区月江边缭绕起一层薄薄的雾，暧昧不清的迷蒙，空空如也的澄亮，窄窄的红色灯笼挂在夜市摆摊的摊位上，精致小巧的小物件齐齐挂在挂钩上展览。

今夜无眠，天边星辰数不尽。

沈闻俞随手在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就光裸着胸口出门了。

他觉得睡不着。便骑着摩托赶到这里，夜市意外热闹，完全没有丝毫深夜的倦意。

人潮流动，格外拥挤。

买了一杯椰汁西米露，就像个流浪诗人一般，坐在街头，一口一口，抿着嘴里的甜品。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夜晚的风凉丝丝的，很湿，很像是雨后清蒙蒙的味道，嗅在鼻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声回荡在冷清的街道里。

他毫无疑问，又坐在了季诗语楼下的秋千椅上，手里的椰汁西米露空空的，习惯上被他咬了几个牙印，但是依旧没有松口。

他一边咬住吸管不放，一边眼光讷讷地看着熄灯的楼上。

他什么时候这样思念她了？

一个小时见不到他，他就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东西，这种窒息的失落感，一直伴随到现在，直到与她呼吸同一片地域的空气，与她相隔距离不过遥遥之尺。

想象她睡着时的样子，闭上眼睛微微眯上，睫毛轻轻眨动，嘴唇嫣红小巧。

他很想把她揉在怀里。

冷空气来袭，他把身上的衣服紧紧缩了缩，随后搓了搓手。

摩托车启动，排气气流声流动在颤质的空气中。

轻轻松松到家。

江明抽了口烟，停在风口里。

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口中的烟雾弥漫，他深瞳色眼睛，停在不知何处的地方，静静思索了起来。

徐徐而展的手臂，放在额头的一角，支撑了起来。

思绪停在六岁那年。

江明被母亲丢弃在了一所私立小学里就读。

因为桀冷不冷的气质，他被孤立在一群男孩子里。

家庭关系的冷淡，失去亲情的支托，他从小就养成了淡漠的性子，像是纯净水，将杂质隔绝在外，却也失去了点人情味。

他的手顿顿地，将手里的烟卷掐灭，烟灰化散在风中。

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起她的面容。

冰冷的心就像是刚刚的烟，渐渐被点燃。

直到毫无保留地，化为灰烬。

很想抚上她的心尖。

想知道被爱，是什么样的滋味。